以太坊作为头部智能合约平台，能否承载数万亿级别的现实世界资产（RWA）？这不仅是技术问题，更关乎其核心价值 —— 去中心化的未来走向。近日，《Bankless》播客邀请纽约大学斯特恩商学院的 Austin Campbell 教授与哥伦比亚大学的 Omid Malekan 教授展开辩论。两位均为加密货币支持者且是老友，观点却针锋相对：Austin 认为以太坊的去中心化特性（如不可篡改性、“代码即法律”）对需适配现实法律体系的 RWA 而言并非优势，反而是 “短板”，其架构不适合 RWA；Omid 则坚信，正是去中心化与中立性，才能吸引全球顶级金融力量、机构乃至主权国家将资产与流动性托付于此 —— 若失去去中心化，区块链便沦为另一个传统金融系统。这场辩论的核心矛盾在于：是为适配现实规则改造区块链，还是坚守中立性原则，让现实向区块链靠拢？
《Bankless》：本次辩论源于 Austin 在社交媒体的发言，您提到 “以太坊尚未为 RWA 的‘黄金时代’做好准备”，还以 Bybit 黑客事件为例，能否具体说明？
Austin：谈论 RWA 时，核心矛盾在于 “向谁负责”。以比特币为例，它是无国界、无主权的纯程序化货币，无需服从任何国家规则，这正是其价值所在。但 RWA 不同：若将房屋所有权代币化为 NFT，一旦被黑客（如朝鲜黑客）盗取，美国政府绝不可能允许黑客实际占有房屋。这说明，RWA 始终受现实法律与主权约束，而区块链的不可篡改性与现实规则存在天然张力。若账本无法对现实情况作出响应，长期必然崩塌，因此我认为以太坊的结构特性不适合 RWA。
《Bankless》：这与您提及的 Bybit 黑客事件有何关联？
Austin：Bybit 事件的意义有二：其一，当前以太坊社区尚无成熟机制应对国家级别的攻击。若遭攻击的是 Tether 这类稳定币发行方，该如何应对？其二，此次攻击的关键不在于被盗代币本身，而在于其复杂性 —— 黑客直接渗透 Bybit 内部系统。这让我思考：若 Tether 智能合约被攻破，后果远比重组 Bybit 严重，可能牵连整个 DeFi 生态。
信息安全本就无绝对完美，长期来看，被攻击只是时间问题，关键在于损害程度与恢复能力。若存在足够老练的攻击者能突破企业内部安全系统，一旦 Tether 或 USDC 智能合约被盗，该如何解决？如何在不破坏以太坊 95% 已部署应用的前提下化解危机？
Omid：我认为 Bybit 被黑恰恰是以太坊的 “最佳广告”。尽管攻击规模大、来源复杂，以太坊社区却坚持 “中立”，未进行人为干预。区块链的核心优势在于中立与可预测 —— 论简洁性、性能、成本、带宽，它不及 Web2 与传统金融，但能做到 “永远按预设规则运行”，无论外界施加何种法律、道德或政治指令。
至于 Austin 假设的 “Tether 智能合约被黑”，风险确实存在，但我想追问：若存在这种风险，该如何解决？
Austin：我认为加密原生资产（如比特币、以太坊）与 RWA 必须遵循不同 “规则”。
ETH 的设计本就不响应联邦法官的命令 —— 纽约南区法官可下令所有 ETH 验证者执行某项操作，但验证者完全可置之不理。
但涉及 Tether 这类稳定币时，情况截然不同。若 Tether 智能合约被攻破，美国法院下令冻结相关资产，其托管银行必然服从。
这两类资产的法律结构天差地别：网络可能需要具备回滚或处理 Tether 被黑事件的能力，而 ETH 本身无需这种能力。有人说 Tether 可弃用旧合约、部署新合约，但这会摧毁几乎所有集成 Tether 的 DeFi 协议，比如 Uniswap、Aave、Compound—— 它们的资金池不可变，核心资产突然贬值，整个生态将受重创。
Austin：因此我的观点是，以太坊或许需要在网络层面引入应对 RWA 风险的机制。这未必由验证者直接执行，但验证者需强制要求 “不把定时炸弹放在链上”。解决方案可多样化：例如在许可制验证者网络（如 Avalanche 子网）部署 RWA，出事时验证者集体介入；或在智能合约中内置 “熔断开关”，当可信预言机触发时，合约冻结，仅允许用户提取资产。
否则，一旦 Tether 合约遭攻击并弃用，几乎所有依赖 USDT 的 DeFi 协议都会连锁崩溃，这是以太坊难以承受的系统性风险。
《Bankless》：Omid 如何看待 Austin 提出的 “紧急停止开关” 或 “许可验证者” 方案？
Omid：在 DeFi 协议中引入 “后门” 机制可能引发更大风险。Ronin 黑客事件就是教训：一个由多签控制的许可制验证者网络被朝鲜 Lazarus 组织攻破，损失数亿美元。若知道验证者身份、员工信息、设备位置，社交工程攻击会容易得多。
尽管 DeFi 协议可考虑极端情况下的故障安全机制，但为应对黑天鹅事件而牺牲绝大多数用户的确定性，得不偿失。长期来看，带 “后门” 的协议可能吸引更少资本 —— 用户会担心后门被黑客利用，或成为损害自身交易的工具。
《Bankless》：Omid 您坚决反对让以太坊验证者介入并回滚交易，原因是什么？
Omid：这种机制理论上可行，实际操作却问题重重。它会引入全新治理机制，其复杂性可能超出想象。去中心化系统的治理本就混乱且易失灵，新增机制将掌控整条链乃至巨额资金的命运。谁来决定何时行动？通过投票还是链上、链下协调？这些都是难题。
《Bankless》：Austin，或许您想表达的是：完全不可篡改、无需许可、去中心化的链，可能不适合 RWA？就像比特币只处理自身转移，其他都在链下；而以太坊混合了多种代币，或许 RWA 本就不属于以太坊？
Austin：以太坊生态在处理 RWA 时存在理念矛盾，比特币则更直接。对于代币化 RWA，遵循现实法律体系不是妥协，而是核心特性。以稳定币为例，若其储备是美国国债，运营方必须优先响应美国立法者、监管者与司法机构的要求。现实法律体系对资产有强制执行力，比如通过制裁法或外国资产控制办公室（OFAC）没收资产。
要让 RWA 在区块链上实现代币化，必须建立多重冗余机制，确保链能响应相关法律框架，否则资产可能因法律程序失效。若不解决这一问题，资产最终可能因现实法律干预而无法使用。
《Bankless》：Omid 您曾提到，以太坊的中立性可能是其最大优势。能否具体说明，为何中立性会成为 RWA 上链的 “杀手锏”？
Omid：区块链的中立性可能是全球资产共存与互动的关键。若受美国监管的资产、伦敦托管的资产、中国控制的资产能在中立区块链上共存，将对全球用户形成独特吸引力：美国用户可能因它不受中国控制而选择，中国用户也会因它不受美国影响而青睐，伦敦的代币化黄金发行商则可能看重其美元与人民币流动性，视之为理想托管平台。这种中立性对所有参与者一视同仁，不受政治干预，能吸引更多用户与资产。当现实法律体系试图干预链上交易时，中立性将成为区块链的核心竞争力，而带有政治化或审查机制的区块链可能因此失势。
Austin：完全无需许可的交易，以及民族国家无法干预的设想，并不现实。
伦敦与美国分别掌控着黄金代币和美元稳定币的运作 —— 冻结储备金与发行方，就能控制代币。政府的干预能力可摧毁链的价值主张：例如美国禁止某些交易并没收相关资金时，若区块链无法反映这一现实，链上代币将失效。
去中心化在缺乏信任、需要中立性时是优势，但当基础资产本身并非去中心化时，这一特性反而成了系统缺陷。将不与现实互动的 “去中心化” 强行融入系统，如同埋下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手榴弹。
《Bankless》：Austin，您提出的 “让代币部署时声明所属司法管辖区”，听起来很像传统金融中的 Swift 系统？
Austin：可以这么说，但区块链相比传统金融有个常被低估的巨大优势：开放准入与可组合性，这可能比去中心化更重要。传统金融体系（如美联储系统）准入门槛高，还存在腐败、政治争斗等问题，类似私人俱乐部；而区块链更像公园，默认允许所有人参与，仅在必要时限制行为。这种模式转变是区块链的显著优势。此外，区块链的可组合性解决了当前金融系统碎片化问题，让全球用户能以创新方式交易。
DeFi 协议的独特之处不仅在于独立性，更在于能像搭积木般组合，创造新金融应用。尽管去中心化在合规方面有缺陷，但区块链打破了传统金融工具的准入壁垒，为全球用户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机会。
Omid：将资产发行方的许可权整合到区块链共识层，会破坏系统的可组合性，增加开发者风险。若验证者能通过投票决定某稳定币的发行资格，开发者很难围绕该稳定币构建长期金融生态 —— 因为这种资格可能随时被撤销。
相比之下，中心化机构（如美国证券存托结算公司 DTCC）已很好地解决了许可发行问题，但这类联盟式基础设施最终可能利用优势压榨成员。
比特币的经验已揭示市场偏好：政府试图扼杀它时，最终只会伤害本国人民。最终，连政府都开始倾向于去中心化。稳定币也是如此 —— 美国通过《Genius 法案》承认半无需许可美元的存在，这表明加密货币的去中心化理念提供了更好的解决方案，市场正逐渐偏向中立性与去中心化。
《Bankless》：两位都认同去中心化对价值存储与开放金融至关重要，但在 RWA 应用上存在分歧。请两位做最后陈述。
Omid：任何链上解决方案的中心化因素，都像《星球大战》中死星的排气口 —— 最终反抗力量总会找到并利用这些弱点，并非因它们易被发现，而是激励足够强大。若半许可或联盟链成为未来，这些体系终将因自身缺陷崩溃。
去中心化或许不是完美选择，但在所有尝试过的方案中是相对最优解，最终会成为默认选项。
Austin：区块链技术的真正价值，在于为人类提供了 “退出选项”—— 例如比特币、以太坊等去中心化价值存储系统，成为金融行为的底线，倒逼其他系统必须超越这一底线才能更具吸引力。
区块链的核心贡献有二：一是提升全球金融行为的最低标准，这对改善人权意义重大；二是推动合作方式变革，为许多可能随时间变得更中心化的事物设立更高标准。
不同交易场景的偏好差异显著：购买小额商品时对错误容忍度较高；处理巨额金融交易时，则要求更高的速度、控制力与错误逆转能力。区块链正在引发一场治理革命，将对全球金融体系产生深远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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